来源：微思客WeThinker

作者：王宏恩 | 杜克大学政治所博士候选人

近日政务委员唐凤提议1，要与脸书等社群网站合作对抗假新闻，而世界各地也开始出现类似的立法措施（例：欧盟 2），之前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时，甚至也有民众成立假新闻网站，结果流量大到赚进大笔现金、影响选情（参考文章3，或者可见这篇文章4，统计2016年美国总统相关假新闻被转了4000万次）。

要对抗假新闻，除了应然面的道德论战之外，从实然面来说，我们要先定义什么是假新闻、然后知道谁会信假新闻、假新闻是怎么传播的。这其实也是近年来美国政治行为与政治传播学界最热门的话题，有各种小规模实验、大规模数据验证，也成为近几期Nature期刊的讨论的重点5。从行为科学的角度出发，我们可以得到什么启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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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信息提供只是第一步

Dartmouth College政府系的Nyhan教授针对阴谋论的传播进行了一系列的问卷实验法研究，随机把参加实验的人分成实验组跟控制组、阅读不同的内容，再比较两组态度的差异。他2015年的研究6，发现美国疾病管制局假如在网站上澄清流感疫苗会导致发病的谣言，虽然确实会让民众比较不再相信那谣言，但同时却会让本来就担心疫苗副作用的人更不想打疫苗。另一篇2017年的研究发现7，当同时给实验参加者看政府报告（关于马航飞机失事）与乡民阴谋论，假如政府报告上有不明黑块（暗示说这份报告上面有些是不公开的机密，但事实上并没有挡到任何信息）的话，受试者就会显著的相信阴谋论。所以，由政府透明地提供信息确实有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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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就算提供更多信息，有可能反而让意见两极化，而且不是因为全民教育不足

耶鲁大学法学院Kahan教授2010年执行了一系列的问卷实验8，研究民众对于全球暖化、核废料安全性、以及校园带枪等意见的看法，并在新闻开头前操作「多数重量级学者相信／不相信」做为实验设计。研究结果发现，民众是否相信重量级学者们的「共识」，完全取决于民众本来就相信什么，而民众本来对这些议题的态度则取决于个人主义的世界观：愈相信平等权利以及反歧视重要的人，愈倾向于相信全球暖化、核废会外泄、校园带枪更危险。

另一篇2012年的研究9，则发现人们对全球暖化议题相信与否，反而在那些拥有高学历、数理工学位的人中更为显著地两极化，而背后趋使的原因同样是个人主义的世界观。甚至在较不政治的领域，例如运动，Nyhan教授等人2016年研究10谁会相信美式足球超级杯在里有靠球偷放气影响结果的八卦，也发现意见两极化程度最严重的是在那些对美式足球相关知识最了解的球迷 。而在政府政策信息上，Nyhan等人在2010的研究11同样发现当由政治人物先讲出某件事，而他们支持者相信后，几天后再提供更正信息，反而会让支持者更拥护他们原本态度而拒绝改变 。也就是说，当人们对一个议题所知愈多的时候，再多提供信息给他们，也不见得能够让意见两极化的程度降低，因为影响意见两极化的因素在于每个人的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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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显然，要避免出现平行时空，重点还是在于打破同温层

普林斯顿大学心理系Coman教授带领的团队2016年最新研究中12，他们一次请10位受试者，先请他们念一小段故事，再让每位受试者可以跟其它3位有连结可以对话，但这每10位受试者被随机分派成两组：(1)两大群人，两群人中间只有一个连结；(2)两群人中间有3个连结。研究结果发现，当两群人连结越多，在对话完后大家共享的完整故事内容相同程度就越高，反之就越低。UC Davis政治系Robert Huckfeldt教授在其成名作Political Disagreement (2004)中也指出，一个人会被新出现的信息影响而改变原有态度的机率，与那个人身边社会网络里意见分布密切相关：越是泡在同温层里的人被说服改变态度的机率越低，而处在充满歧义意见朋友圈的人，最容易被新信息说服。

那么，是哪些人比较喜欢泡在同温层呢？脸书的资料科学家们2015年发表在Science期刊上13，针对1000万个美国脸书使用者的研究指出，虽然平均而言自由派与保守派的脸书使用者有大概20%的脸书好友在另一个阵营，但自由派的人显著地较不会点击保守派朋友分享的相关新闻（6%相对于同温层新闻的比例，保守派点自由派信息则是17%），而自由派的动态消息墙上也比较少见另一阵营的信息（20%，相较于保守派35%，文中的图3B）。

图片来源：网络新闻页面截图

追根究底，对抗假新闻终究会是每个人对每个人之间的战争，而社群网站只是提供了其中一个战场，而不是假新闻出现的原因（参考文章14）。要传递与改变信息，还是得由下而上才有可能。当政府与主流媒体不再受到信任，如果仍然由这些人带头对抗假新闻，更可能让假新闻的散播者在「受到打压」的形象下反而流传更广。如果单纯把大众都当作无知、而不去思考人们获取信息的目的，也会让正确信息的传播事倍功半（例如这篇菜市场文15 ）。换言之，政府或脸书可以做的，也许是试着寻找激励每一个人们更愿意表态、更愿意分享事实的诱因，透过更多事实来压下假新闻，而不是由上而下的想直接对抗它。

注：

1. 2017年3月16日新闻

2.Europe Combats a New Foe of Political Stability: Fake News https://goo.gl/g9fwyW

3.From Headline to Photograph, a Fake News Masterpiece:https://goo.gl/3f9fnD

4. Social Media and Fake News in the 2016 Election :http://www.nber.org/papers/w23089

5.How Facebook, fake news and friends are warping your memory :https://goo.gl/cBAkvr

6.Does correcting myths about the flu vaccine work? An experimental evaluation of the effects of corrective information: https://goo.gl/rj4xty

7.Classified or Coverup? The Effect of Redactions on Conspiracy Theory Beliefs: https://goo.gl/hGYVmm

8.Cultural cognition of scientific consensus: https://goo.gl/nc2L7M

9.The polarizing impact of science literacy and numeracy on perceived climate change risks: https://goo.gl/bFAfzY

10.When Corrections Fail: The Persistence of Political Misperceptions:https://goo.gl/5tjc2S

11.An inflated view of the facts? How preferences and predispositions shape conspiracy beliefs about the Deflategate scandal:https://goo.gl/zghgiP

12.Mnemonic convergence in social networks: The emergent properties of cognition at a collective level https://goo.gl/2tYsMB

13.Exposure to ideologically diverse news and opinion on Facebook: https://goo.gl/WVcny2

14.People blame Facebook for fake news and partisan bile. They’re wrong. https://goo.gl/2WbQQD

15.政治科学2016新书介绍：“无知大众http://whogovernstw.org/2016/07/29/austinwang17/